第二章
　无从下手啊…完全是门外汉的他，实在不知道要从哪儿开始，最后带着自暴自弃的心理，他从中间把土豆切了开来。边上的徐百川轻叹了口气，那细微的声音直钻到了徐吉的心里。徐吉顿时信心尽失，就要开口说放弃。

　“慢慢练吧。”徐百川突然开口。“还是…”算了吧，徐吉想。徐百川又切了一个土豆，这次他的动作慢了不少，每下几刀就会看徐吉一眼，好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认真学习的意思。

　徐吉哆嗦连连，只能硬着头皮默默记下要领和手势。就这样，徐吉在厨房切了一个多小时的土豆，直到后来徐记生意忙了才回到了外头的帐台上。

　说起来，徐记只是一家普通的家常餐馆，简单说，就是什么都做。与此同时，它又有几个烧的顶尖的小菜，焖就不说了，还有几样分别是醋溜黄鱼、白斩、蒜香小排、年糕蟹以及干煸四季豆…

　哦，对了，还有最最有名的菜饭和黄豆骨头汤…当年徐家兄弟俩，就是靠着这两样，渐渐把徐记的招牌做出来的。

　之后几天徐百川只要一见到徐吉空闲下来，立即就把他叫进厨房给一把刀再一箩筐土豆。也有好事，不过是对顾客而言。那些日子只要有人关顾徐记，一律送上一盘土豆丝，爱醋溜爱清炒随你便。

　赚钱为辅，解决土豆丝为主。就在徐吉伸着脑袋观察别人吃他亲手切的土豆的时候，来了几个人。先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。“徐吉，看着。”那短发女子皮肤不怎么白，脸上化着淡淡的烟熏妆，年纪看起来和徐吉差不多大。

　在她身边有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，头上戴着顶天蓝色的绒线帽，低着头，看不到表情。徐吉一愣，然后有些干笑着朝小男孩招了一下手，诧异道：“你们怎么来了？”

　宋悦看了他一眼：“我明天要出差，帮我带一个礼拜小孩儿。”“同意了？”徐吉疑惑地看了小男孩儿一眼。

　“我问过他的。”宋悦捏了捏小男孩的手，求证的意思。只见小孩耸着脑袋，也不否认。徐吉点了点头，把手进口袋，动作略带着点僵硬：“好啊，没问题。”

　“，去爸爸那儿，”女人松开了牵着小男孩的手，然后蹲‮身下‬为他整理了一下头发“乖，妈妈一个礼拜后就来接你。”

　徐树木木地点了点头，但脚仍旧站在原地，连看都不看徐吉。徐吉拿他没辙，只得走了过去：“要听妈妈的话。”

　徐树像是这才意识到了徐吉的存在，转过头看向他。徐吉笑笑，朝他伸出了手。一瞬什么从徐树的脸上一闪而过，他不自主地蹭了蹭双手，终于迈开了脚步。

　“爸爸。”徐树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唤声。徐吉的脸颊微微发烫，嗯了一声，然后握住了徐树那冰凉的小手。送走了前，徐吉带着徐树找了张空桌子坐下。

　“吃过饭了吗？”徐树乖乖地坐着，就是没有直视徐吉。“恩？饿不饿？”徐吉又问。徐树想了一会儿，然后先摇了‮头摇‬，再点了点头。这是什么意思…徐吉刚要追问，一个人的手搭上的他肩膀。徐吉转头去看，原来是徐百川。

　“叔叔，你坐。”徐吉为他拉出了一张椅子。苍老的声音从徐百川的口里漏出：“他…是饿了。”

　“是吗？”徐吉又朝徐树看去，只见男孩低下了头。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，表示承认。徐吉转头就往厨房走，选了几个菜，当然了，其中也包括清炒土豆丝。

　等他再回到餐桌的时候，不善言语的徐百川竟然坐在同样不多话的徐树边上，一老一少聊得正。可一见徐吉，他们倏地沉默了。徐吉一脸尴尬，怎么得他才像不速之客。

　“叔叔，你没吃饭的话也坐下来吃一点吧。”其实徐吉也有些不知怎么面对徐树，既然徐百川跟他交流起来如此游刃有余，坐在一起吃饭气氛或许会好一点。

　可徐百川却站起身，了手掌：“我…还有事。”徐树懂事地朝他挥了挥手：“叔公再见。”

　徐百川没再说话，一头钻进了厨房。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，徐吉点了蒜香小排、醋溜鱼片、腐空心菜各一份…哦，还有清炒土豆丝…总之荤素搭配，健康营养。

　徐吉一边给徐树夹菜，一边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话。话题无非都是“，你有没有听妈妈的话”、“，你有没有好好吃饭”、“你在幼儿园乖不乖”

　…之类的。总结就是没话找话。徐树只是嗯啊，被问急了才放下碗：“妈妈说吃饭不能说话。”

　“…对，你妈说的对，”原来他并不用辛辛苦苦地寻找话题，徐吉笑笑，夹了一块炸成金黄的小排放进徐树的碗里“乖，多吃点。”

　小男孩听话地点了点头，又专心地挖起了饭。徐吉松了口气，也往嘴里了一块小排。刚好的火候把小排炸得外脆里，嘎巴嘎巴嘴嚼的同时也在齿间留下了浓浓的蒜香。

　它伴随着细滑的猪，从口中滑入到了食道。真是让人忍不住再吃上一块的美味。徐吉享受的时候，眼角忽然扫到了一个人影。那人穿着深灰色的风衣，从寒夜里走进了徐记。

　石慎？他又来干什么？---食评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，简单说，就是在工作时他们决不能向餐馆表自己的‮份身‬。

　所以他是单纯来吃饭的吧…徐吉瞥了他一眼，继续给徐树夹菜。石慎找了张空桌坐下，解开了大衣的扣子。蓝灰色的衬衫从领口处了出来，别说，他这样还真的养眼的。

　他低着头迅速扫了一眼菜单，然后低声对服务生说了些什么。徐吉离的有些远，再加上餐馆里并不安静，所以听太不清。只见对着他的小服务生面尴尬，竟还朝徐老板投去了求助的目光。徐吉的嘴角一。

　“，多吃点，爸爸过去一下。”徐树点头。作为老板的徐吉无奈地走了过去，心说石慎你事怎么可以这么多。

　“请问有什么事吗？”徐老板硬邦邦地摆出一个讨好的表情。石慎没理，脸上像是打了一层冰霜。他也没说话，而是看了一眼服务员，意思是让他来解释说明。

　“这位顾客点了一个蒜香小排、香葱芋艿、香菜豆腐羹…”徐吉先是安静地听着，最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：“这不是很普通？有什么问题？”

　服务员吐出苦水：“…可他要蒜香小排不要蒜、香葱芋艿不要葱、豆腐羹里的香菜不要只要叶。”这人明摆着是来踢馆的。徐吉瞧着石慎，那人竟然还一脸平淡地回望。

　“我不吃葱香蒜。”不吃你点这些干嘛。石慎冷冷地看看他，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：“不能点？”徐吉额上冒出条青筋，硬着火气：“能点…”石慎靠在椅背上，寒气人地看着他：“那上菜。”

　“…”见他没动作，石慎轻哼了一声。徐吉心说兄弟您何必要这样，我不是都还你九十九块五了…“咳，其实你点的今天都卖完了。”徐吉无计可施，只能出此下策。石慎挑眉。

　“要不蒜香小排给你换成糖醋小排？”“太甜。”兄弟你这么年轻又没糖病…“椒盐排条？”这次石慎想了想，然后点了点头：“可以。”

　就这样，徐吉又哄又骗，终于把石慎这张极挑剔的嘴搞定了…椒盐排条、霉干菜芋艿烧、酸辣豆腐羹。徐吉松了口气，把单子到厨房。等回到餐桌上的时候，徐树已经停筷了。

　“，怎么不吃了？”徐吉吃了一口腐空心菜，皱了皱眉“是不是菜凉了？我拿去厨房热一热？”徐树的脑袋却像小拨鼓般摇了摇：“了。”

　“可你没吃多少…”桌上的菜似乎跟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分量…难道不合他胃口？不会，徐吉在的时候他吃的还多啊。刚要再问，徐树已经把那天蓝色的绒线帽重新戴上了：“…了。”

　“那好吧，”徐吉叹了口气，怎么他连小孩儿的心思都捉摸不透“那你在这坐一会儿，等爸爸带你回去？”

　徐树低头玩着绒线帽垂下的小球，点了点头。徐吉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，抬头瞪了石慎一眼。此时石慎也正好停筷，眼神冷冽地回看着他。

　这人真古怪，徐吉在心里骂了一句。小孩儿通常睡的比较早，刚八点半的光景，徐树就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。徐吉路过他身边，就见他的小脑袋瓜儿往下一冲一冲，像磕头一样。

　“？”徐吉拍了拍他“要不我打电话给，让她来接你，今天先去她那里？”徐树惊醒，愣了一会儿才稍微剧烈地摇‮头摇‬。

　“可我还要忙一会儿，”徐吉摸了摸他的脸“你想睡就去那儿吧，爸爸明天一早就去接你。”徐树还是‮头摇‬。

　“，听话…”或许是看出了徐吉的困难，徐树不再反抗。“乖，我打个电话给，”徐吉帮他把帽子戴整齐，再次保证“明天就去接你。”

　徐树不吭声，低着头跳下了椅子。路过的领班看不下去了，她凑了过去，对徐吉道：“小老板，你可以先回去，今晚也没什么事。”徐吉搀住徐树的手，明显感觉他抖了一下：“这不太好吧，大家都在忙。”

　“没事，”领班温柔地笑笑“再过一会儿就没那么多客人了，我们人手足够。”徐吉扫了一眼大厅，的确，时间也不早了，食客桌上的盘子大多也见了底。若再要有客人，只可能是来吃宵夜的出租车司机。另一边，徐树轻握着他的手。徐吉迟疑了一会儿，最终答应：“好吧，那我先带着走了。”

　虽然徐吉觉得翘班不好，可这情况下…他有正当理由，应予支持。可就当他抱着徐树走到大门时，一个欠打的声音飘了过来。“早退。”徐吉回头，那人不是石慎还能是谁。这人就点了三个菜怎么还能磨蹭到这么晚。“多谢光临。”

　徐吉抱着小孩儿客气地回了一句，虽然他把之后那半句“下次再来”给省略了。石慎明显刚付了钱，正在把‮票发‬的东西往口袋里，然后他系好大衣扣子，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吉。

　徐吉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，意思是让石慎先走，毕竟那是客人。可哪知道石慎就像是跟他耗上了，明明已是一副打算离开的样子却就是气定神闲地一动不动。

　“石先生，我先离开了，小孩儿困了。”徐吉无奈，终于迈步。可徐树忽然精神得很，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直往石慎身上转。…你怎么不困了…石慎哼了一声：“你小孩？”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…“对。”

　“不太像。”徐吉嘴角一，这人又没事找事。他抱紧了手里的徐树，自嘲道：“没事，他们说我跟我爸也不像，可后来我不是照样输了400CC的血给他？”

　“的确不像，”石慎沉，像没听见他后半句话似的“徐老板怎么会早退。”这里的“徐老板”说的是已故的徐海纳。听到这，徐吉不高兴了，表情明显垮了下来：“石先生，我们先走了。”石慎没应，跨步跟了上去。徐吉也不理他，还好刚到门口，他们就往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开了。

　---每个人小的时候都会写下自己将来想做的职业，徐吉填的是什么？好像是宇航员…反正只要不做厨子就好了。虽然后来，他只是一名普通公司职员，跟其他填了千千万万种答案的小孩一样，过起了打卡上班升职跳槽的日子。

　也好吧，逆来顺受的徐吉很快就找到了目标。可就当他要成为副主任的时候…滴滴滴滴…昏暗的屋里扬起一阵轻微的声响，睡的正沉的徐吉翻了个身。滴滴滴滴…在他身边的小小‮体身‬忽然了一下，然后发出了几声醒的嗯啊声。

　徐吉这才惊醒，伸手按下闹钟，然后轻拍着徐树微微拱起的被子安抚：“没事，继续睡，爸爸去开店，一会儿回来带你去幼儿园。”徐树微恩了一声，又把头钻进了被窝里。徐吉咬着牙从暖烘烘的上走下，进了卫生间开始洗漱。 　ｍ.ＥAｎＸｓ.Cｏ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