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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7章
 宋嘉禾的反常,魏阙岂能没发现。若是往常,见了他,她必然笑容明媚如花,看了就让人心头‮悦愉‬。

 可眼下,连目光都不肯与他碰撞,魏阙眸光一暗,心念便转了好几圈。看来她明白他的心意了,至于这反应倒在他意料之中。

 魏阙若无所觉一般,如常对宋老夫人道:“这个时辰了,您不用了膳再走?”其实来的路上,他就知道府里发生的事,自然也明白宋老夫人为何不留膳,只不过,他岂能如此消息灵通。

 宋老夫人也不信他不知道怎么回事,装模作样谁不会:“家里还有事儿,就不多留了。”上下看了看他:“你这是刚从军营里回来?”

 “今天巡视了下军营!”魏阙回道。

 宋老夫人便道:“辛苦了,公务虽要紧,不过‮体身‬也要注意。”

 魏阙恭敬道:“多谢舅婆关心。”

 宋老夫人和蔼一笑:“天色已晚,你们早些进去,我们也要走了。”

 魏阙恭恭敬敬的往后退了几步,让出路来:“舅婆慢走!”

 宋老夫人点点头,又对一旁的魏宋氏和庄氏点了点下颚。

 二人忙恭送。

 宋氏一行便在魏家人的目送下,上了马车,宋嘉禾就趴在了靠枕上,她觉得方才祖母和三表哥说话时,似乎有刀光剑影在飘。

 宋嘉禾闷闷的揪着靠枕,一直想找他说明白,奈何这段时间事情一桩接着一桩,就没机会。好不容易撞见了,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。

 想起自己刚才那心虚气短的没出息样,宋嘉禾咬了咬,她为什么要心虚啊!

 对面的宋嘉淇就这么旁观了宋嘉禾一系列神情的变化,想想她今天的遭遇,深表理解,十分善解人意的没有去打扰她。

 待宋家人的马车消失在路口,魏家人也转身回府。与魏宋氏和庄氏打过招呼,魏阙便去向梁太妃请安。

 梁太妃怏怏不乐,空欢喜一场,她能乐呵才是怪了,正无打采的拨着手炉,听闻魏阙过来了,勉强打叠起几分精神。

 “祖母‮体身‬不舒服?”魏阙关切。

 梁太妃看了看他,这种事早晚要知道的,遂恹恹道:“吕姨娘刚刚生了个丫头。”

 魏阙静默了一瞬,似乎在斟酌如何安慰:“来方长,大哥福泽深厚,早晚会有后,祖母且宽心。”

 这话,梁太妃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,疲声道:“但愿吧!”

 陪着梁太妃说了几句话,魏阙就告退。离开的路上,遇见了闻讯而来的魏琼华,她是吕嬷嬷派人请来的救兵。

 魏琼华并不住在梁王府,住这儿,她怎么养面首啊,梁太妃虽然对她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但是还没心大到能容忍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胡来。

 “姑姑!”魏阙驻足。

 魏琼华瞅瞅他:“你祖母心情如何?”

 “祖母郁郁寡,还请姑姑好生劝慰。”

 魏琼华扶了扶步摇,溜他一眼:“倒是个孝顺的,你祖母这有我,你就放心的,你们几个小的好好的,她老人家也就安心了。”

 魏阙抬手拱了拱:“有劳姑姑!”

 魏琼华略一颔首,旋即带着人离开。

 与魏琼华道别后,魏阙又去见梁王妃,然后吃了闭门羹。

 柯妈妈脸堆笑:“王妃吃了药睡下了。”实则是梁王妃听闻吕姨娘生了个女孩,抱孙子的美梦落空,又气又怒,砸了一堆东西差点没把自己气厥过去。好不容易平复了一些,一听魏阙来请安,想也不想就回了一句不见。

 这气头上的,柯妈妈也不敢狠劝,万一梁王妃不住火,在魏阙面前带出几分不耐,之前做的一切不就前功尽弃了。

 魏阙少不得又做了一番孝子,嘘寒问暖。

 柯妈妈不感慨,三爷如此孝顺,偏偏梁王妃就是转不过弯来。

 回到南山院,魏阙忍不住勾了勾嘴角,竟然是个女儿,还真是意外之喜,无子,总归是魏闳身上一个弱点。

 不过,自己比他好不到哪儿去,漫说儿子,他连媳妇都还没影。

 魏阙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清田黄石雕异兽书镇纸。经吕明伦一事,梁王对魏闳再一次失望。他能感觉到这几梁王对他态度的变化,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考量。

 梁王终于动摇,再寻一契机,过梁王那一关不难。便是梁太妃那,有魏琼华在,想来打消梁太妃给他挑人的念头也只是时间问题。

 目下对他而言最棘手的,反倒是宋家那边。

 魏阙轻轻笑起来,看来他得尽快找个机会和小表妹谈谈心。

 宁馨院里,梁太妃正在朝女儿大吐苦水,对着魏阙,梁太妃还要绷着,见了女儿就没这顾忌了,郁郁道:“你说,怎么就女孩了,明明都说了是男孩的,这群庸医!”梁太妃脸的失望和被欺骗感情的愤怒,那些庸医已经被她打了。

 男变女,说实话,魏琼华高兴的,她巴不得魏闳倒霉呢!且她早就不看不惯家里头那兴师动众的模样,就连梁太妃都失了平常心,不就是个姨娘怀了儿子吗?得跟要生三皇五帝似的!简直不可理喻。

 只瞧着梁太妃伤心样,魏琼华不免心疼:“能生女儿就能生儿子,娘你至于愁成这样吗?再给阿闳几个好生养不就成了!”

 “你说的倒轻松,孩子是你想生就生的吗?”梁太妃口反驳。

 魏琼华心念一动,挥手让跟着自己的进来的丫鬟退下,然后看着站在梁太妃身边的吕嬷嬷。

 吕嬷嬷看向梁太妃。

 梁太妃狐疑的瞅一眼魏琼华,还是使了个眼色让吕嬷嬷带人退下。

 人都走了,魏琼华凑近了一点,低了声音道:“娘,您给我说句实话,阿闳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?”其实她就有所怀疑了。

 梁太妃眼睛一瞪,捶她:“你说的什么话!”搞半天这么神神秘秘竟是要问这问题,梁太妃都后悔死了,她干嘛配合她,反倒气自己。

 魏琼华往边上一躲,哼了一声:“这话又不是就我在说,娘也别在这自欺欺人了,这么些年下来,哪能没人怀疑点什么。您也别讳疾忌医,我又不是外人,我还能帮着找找偏方来着。”

 梁太妃指着魏琼华,气得手抖。

 魏琼华耸耸肩:“算了,当我没问!”那表情讨打的很。

 梁太妃瞪了瞪眼,又拿她没办法,末了只能啐了一口:“阿闳好好的,在我跟前胡说八道就算了,出了这门你要再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,看我怎么收拾你!”传到魏闳那,还不得恨上她这当姑姑的。

 “我又不傻!”魏琼华往回挪了一步,追问:“真没问题,那怎么就是生不出孩子?”

 就她知道的,魏闳也有近二十的姬妾,更别提那些姬妾为了争宠,往往会把自己的丫鬟贡献出来邀宠。魏闳也不是个清心寡的,为了生儿子,勤快的很,可惜都是无用功。

 梁太妃没好气道:“我要知道,还至于在这着急么?”但凡请来的大夫都说魏闳好好,可就是子嗣不旺,梁太妃都要觉得这是报应了,魏家杀孽太重,所以报应在了长孙头上。

 “既然他没问题,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,您再着急也是白搭,白白叫人担心了。我过来时遇上阿阙,他还叫我好生宽慰您,免得伤神,您看,您在这着急上火的,我们也跟着悬心,全家都不安生,何必呢!”

 梁太妃心下熨帖,容稍霁。

 魏琼华再接再励:“再不济,阿闳还有两个亲弟弟呢,到时候过继一个就是,还能叫他身后无人祭拜了不成。”

 “这哪能一样。”梁太妃皱眉。

 “是不一样,所以这只是下下策!反正最差也就这样了,您至于那么着急嘛,他今年二十五,又不是五十二。之前我看你们对吕姨娘那架势,看的我都莫名其妙,不知道还以为要生什么宝贝疙瘩出来,就是阿闳他媳妇怀孕,也不至于这架势啊,你们倒好把一个姨娘抬得这么高,外头人当面不敢说,暗地里不知道笑成什么样!”魏琼华吐槽:“吕明伦那个猪狗不如的东西,不就是看你们这么重视他姐姐,所以才敢目肆无忌惮。”

 梁太妃沉默下来,话不中听,可女儿说的也是实情,对吕姨娘,她们的确过于纵容。要不吕明伦区区一商贾岂敢草菅人命,吕姨娘也不敢对宋嘉禾耍威风。

 “当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。”脑子都是吕姨娘肚里那曾孙子,魔怔了似的。

 魏琼华缓和下语气:“您就是太爱心,儿孙自有儿孙福。您这把年纪早该开手好好享清福了。您要是一直不撒手,孩子们才出息不了呢,您看看阿闳,二十好几的人,办的这叫什么事。”

 梁太妃眉心皱了皱,眯了眼打量魏琼华,“你今天怎么了,话里话外都在埋汰阿闳,他哪儿招你惹你了?”

 魏琼华冷笑:“本来不想和您说的,您既然问了,那我也不瞒着。去年三月到十月,他拢共从我这要走了五十万两的银子和货物。”

 “他要这么多银子干嘛!”梁太妃吓了一跳,五十万两着实不少了。

 魏琼华冷哼:“自然是要做好人当善财童子啊,他自己的私房不舍得动,他娘的钱也不舍得。可不就打起我的主意来,我是没儿子,等我死后,家产也要归他这个嫡长子。可我还没死呢,就把我的钱当成自己的了,他什么意思!”

 魏琼华重重一拍案几,柳眉倒竖:“不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,花起来就一点都不手软,我就是有金山银山都不起他这么败的。我不肯给,他还不高兴了,他凭什么不高兴。”

 梁太妃眉头皱成一团,替魏闳解释:“安顿伤兵残将,接济百姓,都要银子。”她万不想女儿和魏闳生分了,待她和梁王百年之后,魏琼华晚年如何,看的就是魏闳这个侄儿。

 “他要是把他自己的私房都花完了,再来找我,我还无话可说,可他自己一不拔,就想着慷他人之慨,我瞧不上他这行径!”魏琼华语调凉凉:“我不肯给,他就找上了吕家,还把人家女儿纳了,吕家什么德行,我就不信他不知道,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嘛!后来更厉害了,为了钱包庇吕明伦,还捅出了那么大一个篓子!”

 “不是都解释清楚了么,吕明伦那事,阿闳不知情!”梁太妃道。

 魏琼华斜睨一眼梁太妃:“编,继续编!”

 梁太妃气结,随手起一个果子砸过去:“你要气死我是不是。”

 魏琼华往边上一躲,躲了过去,嘴上还在道:“我早就查过了,吕明伦犯事那会儿,吕家变卖了部分产业,阿闳也突然宽裕了些。我能查到,有门路的也能发现,人家不说罢了。”

 梁太妃愣了愣。

 “你们与其想着粉饰太平,还不如想想怎么把阿闳给教好了。大哥他这年纪的时候,整个魏家的担子都挑起来了。可阿闳还跟个孩子似的,做事心里都没个数,现在为了钱去包庇人,将来是不是卖爵鬻官?”

 “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了,他也就是一时糊涂!”梁太妃不由自主的替魏闳辩解。

 魏琼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袖摆:“我也希望他只是一时糊涂,毕竟他是咱们魏家嫡长子,将来整个魏家都要到他手里,千万人都指望着他吃饭,他糊涂不起。”

 梁太妃心头一紧,盯着老神在在端起茶杯润嗓子的魏琼华,冷不丁道:“你不看好阿闳?”

 “他干的事,让我怎么看好他!”魏琼华亦是十分干脆,把茶杯一放:“阿闳就是被您还有大哥给宠坏了,从小到大顺风顺水,一点波折都没经过。

 温室里只能养出娇花,养不出参天大树。老鹰都知道要把小老、鹰从悬崖上扔下去,着它飞。大哥有今之成就,和年轻时的磨练分不开。

 怎么到了阿闳这,你俩就跟保护瓷器似的,套了一层又一层的保护罩,生怕他碎了。”

 梁太妃被魏琼华说的心烦意,她要是拿别人当例子,梁太妃还能不以为然,但是魏琼华举得例子是梁王。梁太妃没法不当回事,梁王在魏闳这年纪的时候,早已名扬九州,为魏家争光。

 可魏闳,他还活在魏家的光环之下,是他沾魏家的光。这两年还闯了两个大祸,搁在梁王身上,梁太妃是想都不敢想的。

 魏琼华的话让梁太妃头一次反思,为什么魏闳差了他爹那么多。

 波折,魏闳好像真没经历过什么波折。

 不像梁王,有个不靠谱的爹,放任儿子们争斗。梁王虽是嫡长子,却是在兄弟环伺的环境下长大,每里仿若走在钢丝上,谨言慎行,步步为营,哪敢胡来。

 大抵也是这份经历的缘故,他们‮子母‬俩格外重视魏闳,生怕他的地位受到威胁。

 魏廷善战,所以给他娶了家世普通的尚氏,梁王也有意无意压制魏廷。

 到了魏阙这,只有更的。她刚给魏阙定好人选,就想着这两天和梁王提一下,便可以下定了。

 “我们真的对阿闳保护太过?”梁太妃喃喃。

 魏琼华毫不犹豫的一点头,缓和了语气道:“宝剑锋从磨砺出,梅花香自苦寒来。您和大哥这么护着他,他怎么长进。说句不中听的话,您和大哥总是要走在他前头的,届时让他怎么办?咱们家离那位置只剩下一步之遥,阿闳能抗的下这幅重担吗,万一不行,可不仅仅是家道中落的问题,而是百年基业可能毁于一旦的风险。”

 梁太妃若有所思的捻着佛珠。

 魏琼华循循善,“那不如从现在开始好好磨练他,若有什么问题,也能及时发现改正,您说是不是?”

 话音未落,后窗那登时传来一阵响。

 魏琼华立时跑过去推开窗户,就见翡翠将反剪着双手吕嬷嬷按在地上:“怎么回事?”

 “夫人,吕嬷嬷在偷听。”翡翠是魏琼华的大丫鬟,练过武的那种,生得袅娜,然十个膀大圆的吕嬷嬷都不是她的对手。

 屋里头的梁太妃闻言脸色骤变,吕嬷嬷是她陪嫁嬷嬷,伺候她将近五十年。

 被扭着胳膊押进来的吕嬷嬷见了梁太妃就泪不止的喊冤,分明是翡翠贼喊捉贼。

 翡翠嘴皮子可利落了,快言快语道:“嬷嬷说太妃还未用膳,她要亲自去厨房看看,奴婢们不疑有他。奴婢突然想小解便去净房,结果正看见嬷嬷鬼鬼祟祟的躲在后窗下,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。奴婢所言绝无虚言,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!”

 吕嬷嬷白白胖胖的脸不断搐,脸上恐怖的一点颜色都没有。

 魏琼华脸色阴沉,如同泼了墨一般:“把小厨房的管事嬷嬷找来问问。”

 这下子,吕嬷嬷连跪都跪不稳了,要不是翡翠拧着她,怕是要瘫成一团。

 小厨房的管事嬷嬷一来,事情就很清楚了,吕嬷嬷到了厨房没多久就说去小解,之后再没回来过。

 “你去哪儿了?”梁太妃直勾勾的盯着吕嬷嬷,相伴五十年,两人之间早已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。

 吕嬷嬷心悸如雷,强撑着一股气解释:“老奴‮体身‬不舒服,就在净房多耽搁了一会儿,太妃明鉴,老奴怎么会偷听呢!”

 梁太妃失望的垂下眼。

 魏琼华上前几步,柔声道:“娘,接下来的事交给我,您先休息会儿。”

 梁太妃抚了抚额头,无整个人从骨子里透着疲惫。

 吕嬷嬷骇然瞪大了双眼,眼珠子差点眶而出,她伺候梁太妃五十年,魏琼华的手段岂能一无所知,张嘴就要求饶,可她只来得及发出一道嘶哑的惊叫就被翡翠堵了嘴。

 “问出来是谁,立马告诉我。”梁太妃眉眼倦怠,就连声音里都带着萧瑟。

 吕嬷嬷对她而言到底不是一般的下人,所以越是难以接受她的背叛。

 “您放心,您先睡一会儿。”魏琼华扶着梁太妃在炕上躺了,“一有消息,我就通知您。”

 梁太妃慢慢的合上了眼,手里紧紧捏着佛珠,其实是谁,她心里隐隐有了答案,如果她所料不差,那吕嬷嬷万万留不得了。

 魏琼华这才离开,出了宁馨院,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,她也不想母亲难过,可母亲最信任的吕嬷嬷竟然被梁王妃收买了,这事她不知道还罢,知道了万没有坐视不理的,万一哪天吕嬷嬷对母亲不利怎么办?老人家只需要吃点相克的东西,就足够要命了。

 拢了拢衣领,魏琼华前去审问吕嬷嬷,说来还得多亏魏阙的提醒。这小子倒是有本事,这么隐秘的事他都知道,不过他越有本事越好,她可是把后半辈子都在他身上。  M.eAN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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